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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浮橋搭建完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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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骯臟的手從泥土裏伸出來,即便死透也保持著痙攣的扭曲狀。

呆呆地看著這只手,阿巴泰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,口腔裏全是火辣辣的刺痛感。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人流,看得他頭昏眼花。入關時惟恐手頭兵力不足,可現在,他卻恨不得這幾十萬人都死絕了才好,也不用為這麽多人的吃喝拉撒費心。

連日苦戰,長途潰逃讓這支軍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驕傲。他們一個個頹廢地坐在地上,身上全是泥土,發辮散亂,面龐漆黑一團,只露著雪白的牙齒。

陳留軍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出現在靜海,先是猛烈的炮火,然後騎兵突襲,整齊而裝備良好的步兵方陣勇猛有力地推進。在很短的時間裏,阻擊部隊全面崩潰。

靜海陷落。

這是陳留軍的全面攻擊,在一條寬約二十裏的扇面上,高蠻子的軍隊猶如疾風暴雨般襲來,打得這支後金大軍擡不起頭來。

實際上,對高原的來襲阿巴泰還有早有準備的。他在這個狹小的天津衛地區設置了大量的鹿砦、壕溝和胸墻,幾十萬人同時動手,將這一個三角地帶挖得如同月球的表面。失去了強力騎兵之後,後金大軍已經徹底被動。沒有主動進攻能力的惡果非常明顯,他也只能有大量的工事逐節抵抗,直到敵人停止進攻的腳步為止。

為了對付後金的堡壘、塹壕戰,陳留軍也發動了三萬民夫以壕溝對壕溝向前不停地挖著。只要一挖到後金的工事前便埋下炸藥,將阿巴泰費時費力修成的工事轟到天上去。

無疑,陳留軍的攻堅能力在拿下青縣之後得到極大提升。

後金大軍雖然人力充沛,卻也架不住這種組織有利,戰術先進的戰法。

雙方士兵就這樣在壕溝裏用弓箭、火槍和大刀逐米逐米地爭奪。

慘烈的叫聲中,炮彈在頭頂呼嘯而過,在大地上炸出一團白色的煙霧。

南面部隊求救的哀號雪片一樣飛來,可阿巴泰山現在還能做什麽。他只能機械地將一個又一個牛錄投入戰場。可據前線反饋過來的消息說,前線打得實在太慘,一個滿員牛錄一投入戰場,半個時辰不到就全打光了。

後金的血已經將這一片土地浸透了。

“這他媽是什麽戰術,打的是他們什麽爛仗呀!”阿巴泰猛地站起身來,走到那只露出地面的手前,指了指,呵斥身邊的衛兵:“你們怎麽埋的死人,不是說過要深埋嗎。這天兒一日熱似一日,會有瘟疫的。”

聽到阿巴泰的呵斥,士兵們慌忙沖上去,一刀揮去將那只死人手砍斷,又一腳踢得老遠。

“將軍,吃點東西吧。”一個衛兵舉著一碗牛肉跪在他的面前。那碗牛肉沒弄熟,還帶著血絲。幾十萬人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天,但凡能夠用來升火的東西都給燒光。剛開始時,後金士兵拆民房,然後砍樹刨草根,到最後連埋在地下的棺材板也被挖了出來。放眼望去,大地一片焦黃,竟然被糟蹋得尺草不生。

為了給阿巴泰煮這碗牛肉,衛兵們還燒了兩米綢緞。那可是上好的府綢呀!

可一看到這碗世界上最貴的牛肉,阿巴泰卻沒有任何胃口,他的嘴裏又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。因為邪火上升,因為長期沒有吃蔬菜和水果,他嘴裏長滿了水皰,疼得心中發慌。

憤怒地一腳踢出去,“死奴才,又是肉,又是肉,你就不能弄些素菜?”

那衛兵被一腳踹中心口,一個屁股礅坐在地上,碗中的牛肉掉了一地。他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,不住磕頭,“回七爺,只有肉,這地兒連草都不長一根,哪裏還有菜?”

“牛肉、羊肉、馬肉、騾子肉、驢肉……”阿巴泰苦笑著搖頭,“除了肉還是肉,這東西倒是不缺,見天都有牲口倒斃。”實際上,後金大軍倒不缺糧草,軍中攜帶有大量糧食。不但如此,還有三十萬匹大牲口,全是這次入寇時在山東搶的。可天天吃這種東西,是個人都遭不住,回想起在東北時吃過的新鮮水果,阿巴泰只覺得滿口唾沫。

“怎麽,有肉吃七貝勒還覺得不滿意?”一個高大的滿人走過來。

擡頭一看,卻是這次入寇東路軍主帥後金內大臣圖爾格。他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年人,滿臉都是皺紋,頭發胡須都白了。圖爾格這幾天負責為大軍架設浮橋,累得直吐血。按說,浮橋早在昨天就應架設完畢,可惜那些俘虜出工不出力,加上桃花汛的來臨,衛河上的水量極大,居然遲遲沒能完工。

此刻的他已經心力憔悴,眼神渾濁,渾身都不得勁。

“是你。”阿巴泰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,問:“橋搭好沒有,再拖下去大家全部玩完。高蠻子的厲害你也是瞧著了,想留一條老命回東北就得再加一把子力。”

“哎,陳留軍那些河南侉子還真他媽的厲害,打起仗來比我大金健兒還玩兒命。”內爾格頹然嘆息,“浮橋馬上就好,為了搭這些橋,我已經殺了一百多個民夫。如果一切順利,黃昏時分就可以安排部隊過河了。對了,七貝勒,螯拜將軍,還有覺善和岳樂他們有消息沒有。這敵人都逼到眼前兒了,估計……事情不太好呀!”

聽說浮橋已快搭好,阿巴泰精神一振,“那就好,等下你先帶前鋒隊伍過河為我大軍開路。”一想到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,阿巴泰大怒:“這個螯拜也不知道怎麽了,我不是給他命令讓他帶著騎兵和覺善的後衛部隊向我靠攏嗎,到現在還沒回來。估計是被人家給吃了。他奶奶的,這個螯拜飛揚跋扈,仗著有皇帝的寵信,根本不把我這個貝勒放在眼裏。好,死得好,死了幹凈。還有岳樂這個不肖子孫,老子這次這麽狼狽,都怪他在濟寧吃了空前敗仗。媽的,家裏出了這種兒子,將我老臉都丟盡了。圖爾格,他若死了,倒也爭氣。若回來,不待皇帝議罪,我先砍了他的頭。”阿巴泰妻妾眾多,兒子不少,至於岳樂的死活,他卻不怎麽放在心上。只是非常惱火,惱火這個小子給自己制造了這麽多麻煩。若他能夠逃回來,非弄死他不可。

他額娘的,老子的臉都被他丟盡了。

岳樂和螯拜等人的死活圖爾格倒不怎麽放在心上,他只是郁悶。螯拜將騎兵都帶了出去,若那隊騎兵在手,也不至於弄成被陳留軍壓著打,而無力還手的局面。他手頭現在還有六百騎兵,這是要用來突破通州周延儒包圍圈用的,斷不肯用在南面焦著成一團的血肉戰場上。

“不用管他們了,生死有命,自求多福吧!”發完牢騷,阿巴泰想了想,問圖爾格,“圖大人,以你看來,我們大軍在多長時間內能夠渡過衛河?”

圖爾格算了算,說:“如果不算上俘虜和財帛,輕兵突進,三天兩夜就可以盡數過河。如果算上大量的俘虜和牲口,沒個十天半月弄不成……”

阿巴泰沈默了:“如果不帶俘虜和財物,回去之後如何向皇帝交代……我還是在南面再撐幾日,看能不能將陳留軍打退。”雖然話是如此,但他語氣裏卻殊無信心。

圖爾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,“我們還得提防天津的明軍出城添亂。”

阿巴泰諷刺地一笑:“憑他們,借他們十個膽子。”

圖爾格笑了笑,“的確如此,上次我摔大軍過天津衛的時候,城中明軍不也沒放半個屁。就這樣,今天下午我先率領那六百騎兵和三千前衛過和,在衛河北岸紮營,建立橋頭堡,掩護我大軍北撤。七貝勒,你還是盡快將主力移到北岸吧。東西就不要了。”

阿巴泰喃喃地說:“高原……我都同高原打成這樣,卻一直沒有直接交手。大家都像地老鼠一樣挖溝,這次我應不應該擺開了陣勢同他打上一場?我不甘心呀!”

圖爾格搖搖頭,相比起後金大軍而言,陳留軍兵力要薄弱上許多。若他是高原,根本就不可能同阿巴泰堂堂正正決鬥。後金大軍尾大不調,就這麽被人家咬著不放,拖也要被高蠻子給拖死了。

二人商議完畢,圖爾格立即起程起河邊,組織過河事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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